樊南先生.

我是恶人,命定不得善终

13.不速之客

  东海满月宴那日,因墨渊昆仑墟有些事情要处理,便让白浅一人先走。在东海边上遇上了南海水君的家眷,便同她们一起入东海,一路喁喁叙话,令同路的白浅也沾光捡个便宜,一路有闲书可听。

  先前狐帝白止携折颜上天宫替白浅讨说法,本想体体面面退了这桩婚事,事情尚未讨论出个一二三,墨渊倒是携昆仑墟众弟子当着天君的面,向狐族聘下白浅为昆仑墟主母。

  天君吃了个哑巴亏,匆匆封了桑籍北海水君的职,职位还在他弟弟四海水君连宋之下,明眼人一瞧就晓得这是被流放了。

  就这样,墨渊莫名其妙的成了这场风波的最后赢家。

  再到后来,白浅封印擎苍时被他敛了周身仙气与记忆,被打落至东荒俊疾山。

  墨渊知晓后,将昆仑墟上上下下一应事务交给叠风后,匆匆赶往俊疾山。

  多亏有墨渊的一应照料,白浅飞升上神的情劫渡的很是轻松,这让青丘中人松了口气。

  二人在俊疾山拜了堂,并育有一子,当初墨渊秉着不过多扰乱白浅劫数,并未将她带回昆仑墟。

  只是在凡间好生照顾了她三年,三年后,成功诞下麟儿,取名阿离。

  因昆仑墟都是男子,并未有仙侍婢女,墨渊从夜华的洗梧宫要来一名仙婢,那仙婢名叫奈奈,人生得标准,做事利落,最重要,对白浅这个昆仑墟主母极为忠心。

  白浅历劫归来后,特特跑了趟洗梧宫,将奈奈要来昆仑墟,要她继续看照阿离。

  许是得了白浅的看重,奈奈做事更为忠心,硬生生将阿离照顾的白白胖胖,惹人疼爱。

  白浅识路的本事不大好,临走之前,墨渊特地嘱咐过她带一截迷谷枝丫。

  迷谷树天生黑色木理,孕出的迷谷花五色芳华。不过那花除了夜里用来照明,没有半点旁的用处。

  迷谷的树枝丫,只要佩一枝在身,就万万不会迷路。

  行了多半个时辰才到得东海之下三千尺的水晶宫。

  一路前行,因殿内昏暗,幸而沿路置了些光芒柔和的夜明珠,才勉强没有栽跟头。

  料不到这一辈的东海水君,品位竟奇特成了这样。

  白浅的眼睛是历劫时被路过的赤炎金猊兽所伤,夜华奉老天君之命下令捉拿此兽,等捉到它时,它正对着一位双目失明的女子呲牙。

  夜华跟它鏖战了几日,才将此兽拿下关于锁妖塔内,而那凡间女子的眼睛却再也拿不出来。

  赤炎金猊兽是千年前大荒的十大凶兽之一,肆虐火族南荒,使得火族千里焦土,十年大旱。足以见其威力。

  墨渊心疼之余,每日用天族顶好的药膏替白浅敷眼睛,几年下去,眼伤好了个七八分,唯一不好的就是识物模糊,不能见太过亮堂的东西。

  因为东海龙宫的珊瑚墙琉璃瓦却过于璀璨刺眼,而白浅有眼疾,见不得强光,是以东海水君正满天满地寻找青荇草,要编成毡子挡了这些太亮堂的东西。

  拐过九曲十八弯,偌大一个东海水晶宫愣是没寻着个合适的地方够她躺一躺,正准备返回大殿,却突然搞不清回去的方向。

  一摸袖袋,才发现迷谷枝丫不在了。这下可好,凭白浅认路的本事,不要说开宴,宴席结束前能赶回去就要阿弥陀佛谢天谢地。

  世间本没有路,随便乱走一走,总能走出路。此时丢了迷谷枝,与其坐以待毙,不如凭运气先胡乱走一走。

  谁料到这一走,竟闯进了东海水君家的后花园。

  不得不说,这座后花园的品位与整座宫殿的风格搭配实在合衬。绿油油一片真灿烂,很有一种迷宫的风情。

  自提腿迈进来已有个把时辰,愣是没寻到半个出口。

  眼看已过了好些时辰,仍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。

  琢磨半天,还是听天由命吧。

  就近往个岔路口一站,弯腰从地上捡起根枯树枝,放在手中掂掂,闭眼一扔。树枝落下来,双叉的一面定定指向左边那条道。

  老天爷一向最爱耍人,遇到此种需听天由命的境况,和老天爷作对才是真英明。

  白浅在心中将自己一番佩服。此前一个多时辰,在这园子里晃荡过来又晃荡过去,不消说人,连只水蚊子都没碰到。

  此番树枝这么一丢,往相反的岔道这么一拐,不过走了百来十步,就遇到北海水君桑籍和他的夫人少辛。

  或许是因为出门太急没看黄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。不管如何,今天这一天,将注定是精彩而梦幻的一天。

  白浅手里正握着破云扇当普通扇子一般扇风,寻思着若是从左到右这么一挥,有没有可能直接将她从东海送到北海去。

  可一看她挺着的大肚子,终归心软将扇子收了回来。

  到了人面前,她扑通一声,极干脆跪了下去。

  白浅默默侧开身来,并不打算受她这一拜,她迷茫看了看对方,竟膝行着跟了过来。

  她抬眼望着白浅,泪盈于睫,模样没什么变化,脸蛋却是比五万年前圆润很多。

  她仍是一闪一闪亮晶晶,满眼都是水星星地望着人,直望得白浅脊背发凉,方才抬手拭泪哽咽:“姑姑。”

  白浅忍了又忍,终于还是一个没忍住,脱口而出:“少辛,你怎么胖成这样了?”

  她呆了一呆,颊上腾地升起两朵红晕来,右手抚着隆起的肚腹,很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,嗫嚅道:“少辛,少辛……”

  嗫嚅了一半,大抵反应过来白浅方才那话不过是个招呼,并非真正要问她为什么长胖。

  墨渊同阿离在正厅等了白浅许久,途中看见润玉和夜华有说有笑,气氛很是融洽。目光一转,看到南清天的仙家有一位容貌出众的锦衣男子正阴沉着脸,直勾勾盯着润玉,而他身旁的紫衣小童,正吃着糕点,竖起耳朵听热闹。

  墨渊淡淡扫了一眼旭凤,心里有了衡量。锦衣男子周身气度不华,却是少年心性。

  这厢,白浅被扰的心烦,本可拂袖而去,可一看少辛那可怜巴巴的模样,又实在硬不下心肠。

  旁边正好一个石凳,悠悠叹了口气,矮身坐下去:“许多年未出青丘,没成想一出来便能遇到故人。无事不登三宝殿,少辛,你当知我极不愿见你,却特地跪到我面前,必是有求于我,你我主仆一场,你出嫁我也未备什么嫁妆,此番刚好补上。我便许你一个愿望,说吧,你想要什么?”

  她却只是呆呆望着我:“少辛料到姑姑会生气,可,可姑姑为什么不愿见少辛?”

  还未等白浅作答,她又膝行两步,急急道:“姑姑从未见过桑籍,姑姑也说了不会喜欢桑籍,姑姑和桑籍成婚不会快乐。”

  “桑籍喜欢少辛,少辛也喜欢桑籍,姑姑失去桑籍,还可以得到更好的,夜华君不是比桑籍好百倍千倍吗,墨渊上神是九重天的掌乐司战之神,还是昆仑墟之主。”

  “可少辛,少辛失去桑籍,便,便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
  “少辛以为,少辛以为姑姑是深明大义的神仙,姑姑会气少辛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离开青丘,却绝不会气,不会气少辛和桑籍成婚的。”

  “姑姑,姑姑不是一直希望少辛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吗?”

  几万年不见,当初讷于口舌的小巴蛇,如今已变得这样伶牙俐齿了,造化之力神奇,时间却比造化更神奇,真是桩可叹之事。

  白浅将破云扇翻过来摩了摩扇面,问她:“少辛,你可恨当年芦苇荡里欺侮你的同族们?”

  她半是疑惑半是茫然,点了点头。

  “你也知道,其实他们之中有些人,并不是真心想欺侮你,只是若他们伸手来保护你,便必然也会被欺侮,所以他们只得跟着最强的,来欺侮你这个最弱的?”

  她再点头。

  白浅支了颔看她:“你能原谅这些被迫来欺侮你的人?”

  她咬了咬牙,摇头。

  绕了这么大个圈子,总算能表达出中心思想,白浅心里很宽慰,连带着语气也和蔼温柔不少:“既是如此,少辛,推己及人,我不愿见你,着实是桩合情合理的事。”

  “我一个神女,却修了十多万年才修到上神这个阶品,也看得出情操和悟性低得有多不靠谱了,实在算不得什么深明大义的神仙,你过誉了。”

  她蓦地睁大眼睛。

  然待白浅低头看自己的腿时,亦不由得睁大眼睛。

  本应同墨渊在大厅里的阿离正轻手轻脚扯自己裙摆,嫩白小脸上一副极不认同的模样:“娘亲干吗要说自己不是深明大义的神仙,娘亲是天上地下最最深明大义的神仙。”

  “你父君呢?怎么就你一个人?”

  阿离抬头朝身后的珊瑚树努嘴。

  墨渊从珊瑚树的阴影里走出来,嘴角噙着笑,抱了正扯白浅裙摆的阿离。

  “我同阿离见你迟迟未来,就动身来寻你,走近了就瞧见你和西海水君夫人在说话,我们就只好回避。”

  少辛看着面前三人默不作声。

  准确来说,是自墨渊出现后,少辛便一直安静地跪伏在地上。偶尔望向墨渊的目光中,却有几分愤愤不平。

  或许当年如果墨渊没有横插这一角,以天君对桑籍的宠爱,若自己为正妃,少辛为侧室,便没有被贬为西海水君,失了君心。

  可天地万事讲个因果,因果因果,桑籍种了彼种因,理所当然需承此种果。

  因半途冒出来这父子二人平将自己同少辛的叙旧打断,倒是断得甚合心意,心情颇佳,临走前便将破云扇重放回少辛手中,向她道:“我只给你一个愿望,回去好好想想到底向我讨什么,想好了便来青丘找我吧,有了这扇子,此次,迷谷他们再不会拦你了。”

  墨渊垂眼瞧了瞧少辛,目光向白浅道:“我以为……”却顿住了下文,转而道,“你倒是很好心。”

  这么一桩小事,诚然说不上好心歹心,终归同她主仆一场,闲着也是闲着,有些忙于她而言是天大之恩,于自己不过徒手之劳,此种话却没道理同他细说,随口道:“有见识,我一向的确就是这么好心。”

  墨渊只微微一笑,不予置评,阿离在前面走着玩着,后面两人却在暗戳戳的秀恩爱,不失是一种乐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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