樊南先生.

我是恶人,命定不得善终

23.欢喜冤家

  昴日星官刚将热辣辣的日头泡入海中,暮色便如倾巢而出的蝙蝠,霎那间,铺天盖地。

  自从月余前锦觅食了那朱雀卵,灵力失了一大半,便住在旭凤的栖梧宫中养伤。

  每日不是躺在床上养伤,就是和仙娥们闲磕牙。

  听她们说,旭凤虽是仙龄才五万五千岁,却已掌着五方天将,是历代火神中灵力最强的。

  锦觅仰面躺在一株海棠树丫上心神一动,想腆了脸找那旭凤想求他渡些灵力与自己。

  说动就动,锦觅绕了大半个园子才在留梓池找到的旭凤。

  留梓池算得栖梧宫中景致最好之处,是一片和月影缠绵的漾漾碧水,堪堪望不到边。

  大约离泉水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时,听得隐约叮咚水声,但见碧水那端隐约有个人,正往身上撩水沐浴。

  往日听栖梧宫的仙婢私底下议论他,据她们说,这南清天旭凤算得万儿八千年里长得最好看的男神仙。

  锦觅却偏偏不信这个邪,见他今日沐浴,那么她就要好好的,仔仔细细瞧上一遍。

  瞧了半天,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,正想施了法术瞧瞧浸在水里的一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,就觉身子一轻,等到回过神时,自己已经落入池水中。

  待锦觅从水中站起来,就见旭凤已披了件青色袍子,头发用一只碧玉簪子绾着,抱了手站在岸边居高临下瞧她。

  “你不去修练,偷偷摸摸看什么呢?”

  “没什么。”锦觅念诀去了身上的水,不慌不忙应道。

  “今日教你的梵天咒可是记全了?”

  锦觅不喜背书,听到他要自己背书,不情不愿应了声,“记全了”。

  “背来与我听听。”旭凤负着手踏了朵低低的云彩飘在前面,锦觅亦不甚娴熟地踩了团云彩不稳当地跟在后面,一边磕磕绊绊地背着那七七四十九条梵天咒。

  眼看着将将要到洗尘殿门口总算是背完了,旭凤兀地转过身来,身后一时不察的锦觅差点撞了上去。

  他却倏忽一笑,嘴角笑涡浅浅一旋,荡漾开来,“短短一篇梵天咒叫你背得这样颠倒坎坷,四十九条只对了五条,倒也实属不易。”

  “回去同无相心经一并记熟了,明日卯时过来再背。”

  锦觅恭敬地看着他转身,然后抬脚碾了碾他身后被日光拖下的影子。

  话说回来,锦觅想找旭凤渡自己一些灵力,他却不肯。

  月下仙人说过对付男子第一大秘诀便是切毋强攻,只可弱取,示弱乃是以退为进。

  锦觅深以为然,蓄着泪在旭凤面前装了两日乖巧,再时不时澄澈着眼幽怨地将他望上一望。

  果然十分奏效,第三日旭凤便放宽了口气,虽仍旧不肯将灵力渡与自己,却答应教一些修炼的窍法。

  锦觅欢欢喜喜日日上他跟前报道,却不见他传授自己丁点秘诀,只是一径儿埋首在累牍书案中处理些公文,时不时使唤她添添墨泡杯茶。

  上校场也唤锦觅跟着他,常常站在一边看他操练天兵一看便是四五个时辰。

  几日下来,锦觅心里估摸着这“示弱”好像示得太弱了,我们果子精也是有原则的!

  酝酿了一下,正要找他理论,他却写了两页轻飘飘的纸递给自己,“这是刹娑诀,回去记下,有不明白的明日过来我再教你。”

  这背书实在是触了锦觅的死穴,自打有记性开始,自己顶顶厌烦的便是记诵,但凡一提到背书便开始心浮气躁。

  锦觅捏着那两张纸,颇是愁苦地皱了皱眉。

  旭凤手不释卷,头也不抬地与她道:“我观你资质尚可,之所以灵力不高定是没有打好基础,修炼没有章法,如今便要从这理论开始。”

  “唔,月下仙人倒也是这么说的。”锦觅想起月下仙人也说过类似的话。

  “哦?叔父也这么说?”旭凤抬了抬浓长的眉。

  “嗯,月下仙人说情爱开窍要从理论开始。”锦觅诚实应道。

  旭凤脸黑了黑。

  锦觅撇了撇嘴,勉为其难地揣了纸回去记诵,第二日到洗尘殿,旭凤照例埋首公务使唤锦觅为其添墨泡茶。

  见她忿忿然便坦然道:“修炼切忌心浮气躁,平心静气乃是根本。这样两日你便受不住了,如何修入上仙。”

  公报私仇说的便是这样吧,锦觅在心里仔细想了想。

  念在他昨日给的刹娑诀还有些用处,且不与他计较。

  于是,锦觅便日日与旭凤对坐洗尘殿中,除去被他监视着记诵些经、诀、颂、咒,就是被他心情愉悦地使唤着。

  月余下来,锦觅觉着自己俨然比了听、飞絮两个仙侍还要更像他的书童。

  诚然,做火神的书童也并不是个意趣全无的差使,隔三差五总有人送上门来给自己解闷开怀。

  旭凤在洗尘殿处理公文时,总会有仙姑仙娥或者得道的女妖趁锦觅出洗尘殿休整透气的空儿,递上透着香粘着粉的信笺托她代为转交。

  代为转交就意味着代为浏览了。锦觅心里喜滋滋拆开其中一封,细细品读。果然,传闻中的情书果然包罗万象、文笔细腻,堪称婉约派与新鸳鸯蝴蝶派完美结合的登峰造极之作,让人大长见识。

  旭凤但凡见着粉嫩颜色的信笺,必是眉头一皱,然后抽出信帛,用观瓜果蔬菜的眼光那么观上一观,便弃在一旁。

  若是旭凤出了栖梧宫踏云在天街飘上一飘,则必定飘不上三四步,便有那么一两个弱不胜力的仙子踩不稳云头险险将要倒过来。

  旭凤定然礼数周全地将那仙子扶稳,顺带体贴关怀道:“今日风大,仙子可要当心脚下,莫要让云头被风卷了去。”

  仙子们必用锦帕掩了嘴吃吃一笑,娇娇回上一句:“有劳大殿下,风甚大,大殿下怎的穿得这样单薄,小仙织了件锦袍,不若明日便送到栖梧宫中?”

  旭凤必定再那么莞尔一笑,“仙子费心了。”

  锦觅抬头望了望纹丝不动的云彩和咧嘴傻笑的日头,颤上一颤,唔,风果然是大了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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